1984年，兩個20出頭的年輕人從相隔上千公里的兩所院校分別畢業。其中一個是浙江大學數學系的史玉柱，另一個則是中央黨校史上最年輕的研究生馮侖。在那個年代，他們最好的選擇是接受分配，前者走進安徽省統計局，后者則留校任教。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這一年，河南學生周鴻祎在讀初二，機緣巧合下開始對計算機感興趣。為了看一本同學家里的計算機教程，他不惜拿出珍藏的郵票作交換。

三個年輕人各安天涯，卻悄然迎來了一個最好的時代。同樣在1984年，王石用販賣玉米賺回的第一桶金創業；張瑞敏出任青島日用電器廠廠長；柳傳志下海，創辦了北京計算機新技術發展公司……這一年為中國商業社會埋下了草灰蛇線—— 1984因此被稱為“中國企業家元年”。

開頭的那三個年輕人也迎來了屬于自己的光明未來。他們在90年代各自走上創業之路，分別憑借巨人網絡、萬通集團、三六零成為富豪榜上的常客，也互相結交，一度常常在媒體平臺上隔空評論。

很難說，在野蠻生長的日子里，是時代造就了大佬，還是大佬成就了時代。

時間來到40年后，當一眾技術新貴傾力擁抱人工智能帶來的變革時刻，不服輸的大佬們也試圖繼續擁抱時代，卻在時代面前栽了個跟頭。

兩個月前，馮侖被列為執行人，執行標的為2857.842萬元，據其個人解釋，“網傳‘執行案件’系要求馮侖先生向篤遐科技有限公司（一家AI醫藥創業公司）支付所謂‘投資款’引起，但該等款項涉嫌系篤遐科技有限公司實控人合同詐騙所得，目前該案已被公安正式刑事立案并在偵查中。”

一向沉穩老練的老炮兒們，這一次讓AI給坑了。

大佬戰AI，走向大不同

2022年11月30日，ChatGPT的橫空出世為市場按下了一個秒表。

“所有行業都值得重做一遍”，這句歷來曾被用于說明移動互聯網、產業互聯網“威力”的描述，又被成功地安在了AI（人工智能）身上。

百度、阿里巴巴、華為、美團聯合創始人王慧文、搜狗創始人王小川、前京東高管周伯文……許多人或商業體開始宣布向這一領域進軍，更多的人則開始籌劃將AI技術融入既有的業務之中。

一時之間，AI成為了最火熱的生意。

在涌入AI的人群中，中年隊伍最為惹眼，老年隊伍雖來勢并不兇猛，卻也展現出了決心。

執行力最強的，是年紀最小的周鴻祎。4月9日，周鴻祎在三六零主辦的2023數字安全與發展高峰論壇上發布了自研類ChatGPT產品“360GPT”，這是繼百度的文心一言之后，第二個由企業推出的國產大模型產品。

周鴻祎還在演講中提到，未來三六零會很快推出智能辦公產品，在相關產品上加上類ChatGPT的能力。

在當天的現場演示中，360智腦在回答具體問題時曾“翻車”出錯，周鴻祎對此稱，360AI“就像是個孩子，今天為了滿足大家的好奇心，把孩子抱出去展示下，還要趕快抱回來”。

半個月后，周鴻祎對AI的熱情非但不減，還再次在一封員工公開信里展露了他對自研大模型的決心。他寫道：“要求360每一位員工、每個產品和業務都要全面擁抱人工智能……我堅定地認為，不發展才是最大的不安全。”

而幾乎在周鴻祎為360GPT造勢的同一時間，和他一樣愛穿紅衣的老朋友史玉柱，也琢磨起了“AI+”的生意。

別看史玉柱已經一把年紀了，但他不僅有決心重回業務一線，陪著員工一塊打游戲，還對人工智能這種新世紀產物充滿興趣。今年三月底，巨人網絡就宣布推出AI（人工智能）手游形象“太空鯊”。

4月初，一份史玉柱在巨人網絡內部的講話流出，言談間史玉柱本人對AI侃侃而談，“游戲行業未來的出路在哪？我們團隊現在籌備的第一個就是’游戲+AI’。AI在游戲里面是更容易發揮（能力）的。”看得出來，史玉柱是把AI當成是自己和巨人網絡的新出路了。

大佬之間總是有著特別的相似之處：比如周鴻祎和史玉柱都偏好一身標志性的紅衣白褲，都是中國互聯網史上碼農創業的絕佳典范，都曾將自己的創業思考集結成書出版，也都仍在企業管理一線……

比較起來，他們共同的熟人、前地產大佬、萬通集團創始人馮侖并沒有技術背景，也沒有親自涉足AI業務，但一樣做起了和AI有關的夢。

雖然一直過著閑云野鶴的生活，但馮侖其實一直在到處投資。并且，享受著房地產帶來的紅利，馮侖專投詩與遠方的生意——健康、人工智能、教育科技，聽上去都挺美好。

今年初，馮侖在自己撰寫的《騙子的邏輯》一文中分享了他和一家“人工智能企業”間發生的故事。

他說，2015年，有兩個自稱是夫婦的海歸L&Z，包裝了一個與人工智能有關的創業故事，找到了一位博士，希望博士投資他們。之后，他們又找到馮侖，提供了商業計劃書，向其推銷他們的創業故事。同時這對夫婦還告訴馮侖，博士已經同意投了，因為博士是人工智能等領域的專家，也因為此，馮侖一并參與了這家人工智能初創企業的投資。

然而，就是這個看上去美好的開端，在人工智能真正爆發的這一年，卻著實坑了馮侖一把。

被AI先坑了2800萬

據中國執行信息網，今年3月7日馮侖被列為被執行人，標的金額為2857.38萬元。馮侖隨后回應道，這是申請執行人篤遐科技主張的一筆投資款。之所以產生糾紛，是因為馮侖認為自己遭遇了篤遐科技的合同詐騙，因此拒絕支付這筆款項。

這個篤遐科技就是前文提及的海歸夫婦的人工智能初創企業。

雖然被AI的美好幻想打動，但在后續投資過程中，馮侖發現這兩位海歸在揮霍掉起初融得的將近一千萬美元后，只是創辦了一個空殼化的四無公司：無專利、無產品、無收入、無人員。馮侖在收到執行信息后也徹底清醒，“篤遐公司只是一家PPT公司，其虛構創業項目騙取投資人投資，項目無一落地，僅停留在PPT層面”。認為受到欺騙的馮侖拒絕打款，手握合同的篤遐科技隨即訴諸法律手段。

馮侖用親身經歷表明，這屆大佬們對于AI的美好暢想，愿景很大，但圓夢卻很難。

即便是沖鋒在技術一線的周鴻祎也一樣有不小的壓力。大模型商業化本就尚屬早期，同臺競技的大模型玩家中企業體量越大，無疑能吸引更多目光。所以，三六零要面對的，是BAT等超級大廠施加的壓力。

不僅如此，緊隨360智腦的發布，商湯科技的“商量SenceChat”、阿里云的“通義千問”等多個國產大模型迅速涌現，分散了市場的注意力。隨著市場開啟“百模大戰”，對軟硬件支持、人才、資金等各方面資源的爭奪，也愈演愈烈。

而對史玉柱來說，他和馮侖一樣，與AI應該是有一段說不清理不明的“孽緣”。

早在2016年，史玉柱曾聯手多個國內資本，斥資44億美元收購了一家以色列AI游戲企業Playtika。Playtika成立于2010年，是一家經營模式獨特的AI游戲企業。具體來說，Playtika自己不研發游戲，而是收購別人的游戲后用AI技術優化原有策劃，再用“改良版”游戲盈利。

史玉柱的最初規劃，是先聯手各路資本完成對Playtika的收購，再將Playtika裝入上市公司巨人網絡。然而，第二步一直進行得不甚順利。

2016年至2019年間，史玉柱曾多次更改方案試圖將Playtika并入巨人網絡，卻未能成功。最后在2020年7月才將Playtika變為巨人網絡的海外參股公司，且不與巨人網絡財務并表。

經過這一遭，史玉柱一度對Playtika及其代表的“AI+游戲”模式失去了興趣。

2022年6月份，巨人網絡發布公告稱，已與Joffre Capital簽訂《股票購買協議》，計劃將Playtika的約25.73%股權出售給私募股權公司Joffre Capital。史玉柱本人還在2022年7月份的巨人網絡活動上公開稱：“出售的Playtika是生意，游戲和醬酒才是事業 。”

要怪就怪命運偏愛捉弄人，史玉柱可能沒想到，2022年末，橫空出世的ChatGPT讓世界都變了天。

就在交易達成的約6個月后，巨人網絡突然決定終止協議，公告稱協議終止原因為“《股票購買協議》約定了多項交割先決條件，因交割未能在《股票購買協議》規定時間內達成”。

今年4月初，在史玉柱的對內講話中，Playtika已經成為其重點提及的案例：“我們在6年多前收購的Playtika，他們是沒有策劃的，請了特拉維夫一幫大學教授在公司兼職搞算法，它的策劃全是人工智能，只不過他們做的不是像《征途》這么重的游戲。”

在史玉柱的“游戲+AI”之路上，Playtika無疑是一張好牌，但在過往六七年的操盤時間里，Playtika都沒能并表到巨人；從巨人主業來看，要在短時間內搭建起AI驅動的游戲策劃流程，也并不容易。同時，在這一領域巨人網絡同樣會遭遇老對手騰訊游戲、網易游戲等方面的競爭。

時代造大佬，大佬追時代

對于周鴻祎、史玉柱、馮侖而言，AI大模型并非他們經歷的第一次技術迭代浪潮。早在約10年前，他們就曾經歷時代變革的沖刷，也曾在新時代的曙光下感到無所適從。

經濟學上有一個“路徑依賴”的名詞，指的是給定條件下人們的決策選擇受制于其過去的決策，即使境況已經變化、曾經的決策已經過時。這恰恰描述出了這波大佬在面臨每一次技術變革時陷入的窘境。

對于周鴻祎、史玉柱、馮侖來說，2013年是一個讓他們都記憶深刻的年份。

這一年年底，4G網絡正式商用。與之相對應的是智能手機市場開始突飛猛進、用戶習慣開始被深度改變，作為PC安全軟件和搜索引擎玩家的三六零觸碰到了增長天花板。

面對現實，周鴻祎本人曾直接將2013年總結為“半點滿意的感覺也沒有”。時任三六零總裁的齊向東則曾在后來總結過這樣一句話：“我們吃了10年的流量紅利，已經吃完了。”

隨后，周鴻祎直接宣布將“閉關”一段時間來集中精力學習，思考如何應對移動互聯網的步步緊逼，完成內部的“二次創業”。

思考的結果，是推動三六零把邊界拓寬：用手機助手、手機安全衛士、隨身Wifi、360特供手機等新產品和移動互聯網巨頭們搶地盤。

然而，安全類產品仍是周鴻祎與三六零的底色與基本盤。快速的多樣化擴張戰略之下，周鴻祎或許并未想清楚三六零的新定位應該是什么。大部分新產品并未經受住市場的考驗，在競爭中退出了舞臺。

最終，周鴻祎仍舊帶領著三六零回到了“安全”的主航道，從做C端安全產品轉變為To B安全產品供應商。

幾乎在周鴻祎為了應對移動互聯網絞盡腦汁的同時，史玉柱在2013年4月宣布從巨人網絡“退休”，只留下一句“一年后，巨人將不再有我的烙印”，隨后一門心思扎進了投資領域。

而在他“缺席”的這些年，巨人網絡褪去的不僅僅是“史玉柱烙印”，還有一線游戲廠商的光環。

移動互聯網興起，帶動著游戲市場從傳統端游向手游的遷移。但此后多年，除了史玉柱親自操刀的《征途》之外，巨人網絡僅有《球球大作戰》（2015年推出）一款爆款游戲，新的增長點始終未能被發掘出來。

直到10余年后的今天，史玉柱重回研發一線，但其回歸之后參與研發的第一款游戲《原始征途》仍是對征途IP的續作。如何借助“游戲+AI”煥發新機，還是一個待解難題。

2013年，還是馮侖積極推動萬通集團完成從房地產開發企業向投資企業轉型的一年。

馮侖曾經預計，在2013-2015年，萬通集團基金、直投等新業務的利潤，將逐步超過原主業房地產開發業務。

但事實卻是，2013年萬通集團新業務的營收僅占集團總營收的約3%。作為國內最早成立的一批房地產企業，萬通始終沒能脫離自己最為擅長的房地產開發業務。

馮侖并未實現自己的預想，并在轉年出讓了自己的股份，放棄了對萬通地產的控制權。

2013年10月份，馮侖和周鴻祎在華夏銀行舉辦的一場巔峰對話上相繼發言。

這場活動的主題正是該怎樣應對技術創新帶來的挑戰，馮侖貢獻了全場金句“不能回應創新，公司就會死掉”，面臨的挑戰則是“再長出一條腿還是制造一個新動物”的問題。

10年過去，這個挑戰再次擺在了這些不服輸的老炮兒們面前。

參考文獻：

1、《顛覆者：周鴻祎自傳》，周鴻祎

2、《騙子的邏輯》，馮侖風馬牛 馮侖

3、《周鴻祎：360將自我顛覆》，《中國經濟周刊》 孫冰

作者 | 董溫淑

編輯 | 董雨晴

運營 | 賈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