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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曉燕

從芒種到夏至，東南季風帶來的陰雨天氣停留在江南的日子里，這就是每年六七月份的梅雨季節。

梅雨，一個詩意的名字。當你輕喚一聲，眼前仿佛出現一幅煙雨江南的圖畫。梅雨時節雨紛紛，總會讓人想起賀鑄的“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的詞句來。江南的梅子在雨中青透，一顆顆綠果凝成思念的顏色掛在枝頭。細雨零零落落，河邊碧草葳蕤，鵓鴣的聲聲鳴叫若一層雨霧彌漫在水鄉野田。江南的梅雨是綠色的愁緒，剪不斷，理還亂，是淅淅瀝瀝的一闋長詞，纏綿在楊柳池塘和小橋村莊。梅雨季，天氣陰陰晴晴，心情也隨之迷蒙不定。遙想在寂靜的雨夜，宋代的趙師秀閑坐燈下，棋盤已擺好，相約的那個人還未聞足音。是雨聲遲疑了腳步，還是瑣事羈絆案頭？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不來有不來的情致，不來有不來的雅韻。窗外，雨疾如注來勢洶洶，淹沒了如潮的蛙聲。這樣的雨夜，靜坐室內，思接千載，漫想人生，亦是一種從容豁達。

梅雨季，夏日的風是帶著濕潤的薄荷味的，空氣清涼，解渴提神。這個時候，撐一把雨傘彳亍于一條古巷，定會生出許多情思來。雨水從經年的檐角飛落，敲擊釉面的青石板，不知是誰在彈奏一曲《琵琶語》？遠處的青山洇濕，朦朧成云煙。閑靜的日子里，可以摘楊梅泡酒，烏梅煮茶，青梅制湯，將往事和情愫一飲而盡，酸酸甜甜地醉去。沒有梅雨的江南稱不上真正的江南。

兒時，在鄉村漫長的雨季里，人們常常憂心忡忡，云密布遮天，雨持續不停，田里的水不斷上漲。如果汛情緊張，河堤上天天都有男人們筑埂固壩的身影。而孩子們卻異常興奮，濕濕嗒嗒的雨天里，最有意思的事就是捉魚了。幾陣急雨之后，田野溝滿渠平，白花花的溪溝里不時有銀光閃爍，那是戲水的魚兒在歡跳。男孩子們拿著蝦筢或網兜，攔住流水的缺口，有人在上游一通亂趕，大大小小的魚蝦隨著水流嘩嘩落進了網兜。有時候路過水稻田，突然發現有魚，毫不猶豫脫下小褂當攔網，小褂沒兜住，魚兒跳到赤膊的身上，濺得人一臉泥水。

高柳新蟬噪，魚戲動新荷。暑風終將蒙蒙煙雨一掃而空，晴日萬里，家家戶戶曬衣物，去除霉氣。母親炸“梅雞”，曬面醬，晾梅干菜，陽光烘干了與梅雨有關的潮濕的記憶，大地開始了熱烈的生命代謝。